云有云的路
發布時間:2022-09-02 閱讀:
這年夏天,整日烈日當空,田里的莊稼怏怏地低垂著頭,蒸熟新掰下的玉米,已沒有從前那樣充盈的汁水,堅硬地像是屋前那近乎皸裂的河床。外婆仰頭望著萬里無云的天空,憂愁地詰問著:“什么時候下雨?”回想從前,這時總是雷雨天,下雨時我關上玻璃窗,雨水是像幕布一樣鋪滿窗子,緊貼著下來的。雨后,外婆總愛打開窗子和門,潮濕的風兒迫不及待地涌進來,把我倆的房間洗凈,那一刻我如同置身曠野。不過往往這時房門會“砰”的一聲關上,像是要把我拉回來——
臺風影響到蓮花村的一個夏天,我們一家兩個人一只狗站在堂屋門口,看著大風把外公種的樹攔腰折斷。我認識我外公的臉,從那張放在供奉桌上的黑白照片,我不認識我外公這個人,我沒見過他,在我出生前他就已因病去世,外婆告訴我,家里沒那么多錢看病。這時,外婆告訴我們,三爹爹不在了,我很是平靜地問道:“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?”我獨自思忖著這件事,恍恍惚惚地提起手邊的熱水瓶,眼淚漸漸糊了眼睛,一不小心被熱水燙了手,像是要把我拉回來。幾天后的凌晨兩點多,我還沒太睡醒,腦子愣愣的。我跪在那兒看著棺材從他家堂屋里抬出來,那哭聲好像忽近忽遠,我突然想,我外公走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吧。我想,我外公現在一定也很傷心。
這就像下雨一樣,夏天云從大海上把水帶到陸上,下雨,變成水潭,湖泊,江河,長出小草,滋養萬物。秋天,再從陸地帶回到大海上,到了第二年,它又會飄回來。有人問我:“可是天上的云一會兒變一個模樣,而且它飄走已經過了一年,你怎么知道飄回來的那朵云是你見過的那一朵云呢?”我說我就是知道,那是一種直覺。我盯著云看,我想唱歌給它聽,但它只會偷偷地飄走,不管我怎么唱都不會停下來。因為云是有云的路的,不是所有的云都會下雨,云總要去他該去的地方吧。
修短隨化,終期于盡,去的盡管去了,來的盡管來著;但去和來的中間,總是這樣的匆匆!多少個鄉村的夏天終究是從我手中悄悄流逝,從我身邊飛走了。泡桐樹陰下,那個兩室一廳的老房子我再沒能回去,一些事物我再沒見過。2010年的初夏,紅磚青瓦的屋子被推倒,大樹在電鋸刺痛耳膜的嗡嗡聲中一棵棵倒下。一棵年輕的桃樹——前一年果樹中的生產冠軍,在我爺爺的斧頭下發出生命中的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脆裂的吶喊。紅磚小路下的泥土地被粗魯地挖開,一平米一平米拓寬加深,挖出一個數米深坑。我背著書包走到家,我看見的是兵荒馬亂的家,和男人們散落一地的香煙。那幾年新農村建設改天換地,再沒有老房子,石子路,泥土地了,像草原上飄在羊群里流浪的歌,只剩半句旋律;像腐爛在泥土里的樹葉,沒人注意,沒人提起。
后來我也忘了。
讀初中之后我幾乎半年才回去一次。比我大兩個月的狗,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沒有了牙齒只能喝粥,漸漸老死了。那只躲著我們偷偷孵蛋的雞媽媽,曾經在臘月天從雪地里帶出一群毛茸茸的小雞,在我不知道的時候被鄰居的狗咬死了,幾只小雞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掉進裝滿水的盆里溺死了。三爹爹也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多了皺紋彎了腰,在我離開的那幾年,這個最愛喝酒的人,沒有一次出現在有我的家庭聚餐上。
原來一切我看來的突如其來都早有預兆,只是我不曾出席。我不能希望靜止,更不能希望時間倒流,像云一樣,它們都有自己的路,它們總要去他們該去的地方。即使是重新走一遍,云也不會在那一頭等我。我只有唱歌給它聽,無謂太早或太遲,無謂它的路通向何方。
一陣風吹過,它們沿河而下小成一粒沙子,我咽頭腥甜,我實在太累,太累,像犯了心絞痛的卡車,沉重地運走整個下午。我一直走一直走,從一個異鄉走到另一個異鄉,噢,我也會去我該去的地方,誰能說那里我會不會突如其來地遇見我曾見過的一朵云呢?
作者:陶睿 來源:合肥工業大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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